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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防砲司令部大門 |
 防砲司令部辦公大樓 |
 防砲司令部補充營 |
 防砲司令部補充營排長 |
 右為補充營第四連連長 |
郭政隆：補充兵死亡事件
前國防部長蔣仲苓曾說一句「那裡不死人」的至理名言，雖是事實，但也充滿悲情與無奈，且每每部隊一有意外死人，總是會鬧得雞飛狗跳，整個單位將不得安寧，甚至造成部隊軍心渙散，士氣瓦解。
在我調往防砲部之前，補充營曾發生兩起新兵死亡事件，第一起是一位逃兵，在其逃離營區不久後，不知為何隨即於台北遭火車輾斃，究竟是意外或是自殺，已是死無對證，實情難以釐清；因係離營逃兵，部隊較無直接責任，但基於道義，該兵出殯時，連長還是率領幾位弟兄前往奠祭，只是這幾位弟兄並非自願前往奠祭，而是在糊里糊塗情況下，被「騙」往殯儀館的。
新兵受訓的日子，總是比較勞累與苦悶，若有機會到營外兜風，那一定是擠破頭也要參加；就在一次的機緣下，連長突然打斷砲操上課，說有批電風扇要送到位於圓山動物園的砲十二團團部，徵求隨行的公差人員，當然，這種「好康」的事是人人爭著要，最後連長挑了十來位，要他們連同排長一起出發。
這些弟兄也沒仔細想過，出搬運做工的工差竟還要換上乾淨的軍便服，一路上，每個弟兄都是意氣風發，興高采烈，到達目的地後，在愉悅心情下，也很快的完成公差任務，正當大家認為是打道回府的路程，卡車卻在途經第一殯儀館時，直接開進停車場，在搞不清楚狀況前，排長已發號司令，要求人員整隊進入殯儀館，十幾個公差弟兄如丈二金剛，個個摸不著頭緒，卻已被排長「趕」進了殯儀館，並在一個公祭廳裡排排坐好。
告別式場上的司儀突然報上部隊名號，並請部隊人員瞻仰亡者遺容；連、排長神色自若的帶著大夥圍著棺木端詳死者，公差弟兄卻個個忐忑不安，再加上死者是遭火車輾斃，遺容再怎麼化妝，仍感殘缺恐怖，幾位膽小弟兄已是嚇得腳軟而魂飛魄散，甚至在繞棺時是閉著眼睛，讓人牽著走，好不容易才走回座位，並在時間煎熬下，終於結束如坐針壇的祭典儀式，迨回到部隊後，個個才得鬆懈繃緊的心情，而經此一事後，在專長訓結訓之前，再也沒看過這幾位弟兄主動參加過公差工作。
防砲部補充營是屬教育、訓練單位，與一般擔任防區戰備的作戰部隊性質有點差異，因此補充營的幹部幾乎整天都與新兵同操同休、生活在一起，當中基層的班、排長幹部更是辛苦，每當接訓大量梯次兵時，班、排長總需身先士卒，並管理、照顧新兵，但百密一疏，往往總會有疏忽之處。
在另一個新來專長訓的梯次中，有位新兵自覺身體不適，卻硬撐不敢向上報告，那時排長為方便指揮管理，隨手撿了根樹枝充為指揮棒，事有不巧，排長不知這位新兵身體有恙，以為新兵心不在焉，於是順手用樹枝在新兵身上拍了一下，殊未料新兵卻突然倒下，經轉送空軍總醫院後沒多久即過世，經檢驗才知是腦膜炎，但鄰兵卻告訴逝世新兵的家屬，說是被排長打死的，這下子這位排長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，最後排長是在接受懲處後調離補充營，才得脫離這是非地。
這位病故新兵家屬是南部鄉下的莊稼人，他們要求部隊辦理因公死亡及豐厚的喪葬儀禮，補充營幹部也只能婉言說盡力辦理；當時基層連隊根本沒什麼經費，但該連還是以最節省的方式，儘量做到臻善完美，甚至連穿衣、入殮種種過程也是為省錢而不假手葬儀社。
也是同樣的劇碼，連長徵求到砲十二團的志願工差搬運東西，想當然爾，新兵還是一樣個個爭奪搶先；在結束公差，當軍車開進殯儀館停車場時，弟兄的表情也是如同前一梯次一般，個個訝異而不知所措，只是這次並非公祭儀式，而是直接走入存放屍體的冰庫，那裡的陰森氣氛，更使小兵們直覺毛骨悚然。
連、排長在和殯儀館管理員交涉後，直接拉出病故新兵的遺體，這幾個和亡者同梯的公差卻是人人面露驚恐，遠遠畏縮不敢靠近冰櫃，連長拿出一套軍便服，要求公差新兵來把亡者的操作服換下，但連長叫了半天，就是沒人敢過來，連長又以利誘方式，說敢過來幫死者換衣服的人，給一百塊錢，還是沒人應答；兩百元，仍是靜悄悄；三百元，依是沒有反應；「怕什麼怕，死人又不會咬人」，連長講在嘴裡，罵在心裡，但碰到這些膽顫心驚，沒有戰鬥力的小兵也無可奈何，只好找排長，兩人親自「下海」，幫這過世弟兄穿衣。
還未完全解凍的屍體，全身硬梆梆，衣服真的很不好脫，再加上不曾有過幫死人穿脫衣服的經驗，費了半天的勁，連、排長兩人還是沒辦法把死者的操作服脫下來；看著自己所帶的一群孬兵，再看看穿衣的進度，連長火氣也隨著上來，急性子的連長於是火大的叫小兵去找管理員商借剪刀，再把死者現穿在身上的操作服直接剪開，也才終於解決了脫衣的困境。
脫衣服可用剪刀剪開，但穿衣服可就難了；排長把死者的手硬掰開來，一個不注意又自動縮彈回去，連、排長二人忙得滿頭汗，一下子翻正面，過一下子又弄側面，再一下子又是轉反面，翻來覆去，費了好一陣時間，冰棒似的遺體，也退冰成軟屍，這下子才終能如願的幫這病故弟兄穿好軍便服，並再次的推進冰櫃冰存，一天的任務也終是結束，這一群驚恐的小兵也終於放下心上的石頭，安心的回部隊。
排長帶著小兵回到部隊，連長卻還得張羅棺木，礙於經費拮据，只好一家問過一家，一家比價過一家，皇天不負苦心人，終於找到了一付價格最低廉的薄板棺材，並也從棺材老板引介中找到了一位收費便宜的引魂道士，在商議、談定時間、細節後，今日任務總算底定，連長暫時卸下心頭重擔，安心的睡入夢鄉。
翌日一早，連長還是找著昨日的排長，向營部申請派車，先去棺木店領取棺材，並順道接領引魂道士，再直接至殯儀館領取屍體，連、排長兩人七手八腳，再加上道士的協助，很快就把遺體弄妥裝入棺木，並把棺木轉搬至軍用卡車上，一切安置妥當後，馬上發車南下。
為了省錢，軍車捨棄收費的高速公路，改走省道，上午的清新朝露，撲面而來的和暢薰風，再加上溫煦的朝陽晨曦，讓人舒適安泰，連、排長在這種氣氛下，看著車窗外的沿路風光，想著把靈柩安全送到家，責任也就了結，心情也格外輕鬆；在後邊和靈柩一起的引魂道士，沿途也很盡責，不停的搖著鈴鐺、唸著經咒，雖然聽不懂在唸什麼，但對車上人員卻也有個安心作用；一路上軍卡風馳電掣，飛速的往南部前進。
時過正午，清晨的和風易幟為炙熱的艷陽，一股死氣沉沉的睡意取代了上午的清新朝氣，除了駕駛還是專注開車外，連、排長在這幾天壓力得能疏解下，已是睡翻了，甚至二人的鼾聲此起彼落，和奏著共眠曲，就在一片安逸氣氛中，後方突然傳來一聲「哐噹」巨響，駕駛嚇了一跳，馬上踩緊急剎車，就在這一瞬間，也同時聽到後方棺木因剎車而前後撞擊的「碰」、「碰」兩聲，這突來的舉動也嚇醒了睡夢中的連、排長，連長想到棺木是最便宜的薄板所製成，內心暗叫不好，認為經這撞擊，棺木必定破裂，事情大條了，乃趕快下車至後方查看，還好棺木沒裂，順道問問道士是怎麼回事，道士一臉睡意，滿臉歉意，說「沒事、沒事，只是打瞌睡時，鈴鐺給掉了下去」。
靈柩送到家屬家中時，時程已近黃昏，
在協助家屬把一切安置妥當後，送走了引魂道士，時間已是晚了，連長就近找了一家小旅社，告訴駕駛把軍車停妥、藏好，切勿讓憲兵找麻煩，弄好後再回旅社休息，明日再行返回部隊，沒多久駕駛也停好車，回來休息，累了一天的三人，就這樣一覺到天明。
次日一早，駕駛去把車開來旅社，連長看著駕駛臉色有點不對，問駕駛怎麼回事，駕駛回答說車輛被憲兵登記了違紀，連長問「車子停那裡？怎會被登記違紀？」駕駛很自信的說「最危險的地方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，我把軍車停在火車站前，那知憲兵一上班就來登記我車輛違紀。」連長聽這天才駕駛說法，只覺又好氣、又好笑，但不管怎麼說，違紀總比死人的壓力輕鬆多了。
附記：我所知道補充營中前後有四位弟兄過世，不知是風水不佳，還是地理不好，這四位弟兄都是同屬同一個連的前後梯弟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