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政隆:旗山猴傳奇
居住旗山的曾坤章同學,其家族是傳統務農的荔枝世家,勤農的他,只要一上山,就像一條精力充沛的活龍,而在採摘農產品時,爬樹更是又快又穩,就如同猴子般的靈巧,所以我都叫他「旗山猴」,也沒想到經我這一叫,這「旗山猴」竟成了大夥稱呼他的代名詞。
旗山猴侍親至孝,他原是旗山農工機工科的高材生,以他資優成績,本可順利保送大專院校,但礙家中拮据經濟,不敢增添雙親負擔的思考下,遂毅然投考軍校,而後亦是以班上前三名的優異成績榮譽畢業。
可能是世居山林的影響,旗山猴保有憨厚的草根性,又有慷慨豪邁的熱情,且不失其正義本性,在任何陌生環境中,均能很快與人融合一片,平時和善樂群的他,從不與人爭執,卻甘為同學遭欺侮挺身仗義執言,並與他人打得鼻青臉腫而不悔。平時金錢自持甚儉的他,對別人卻是非常大方,所以每次同學相約外出,幾乎都是由他請客,只是有次對物價不瞭解,讓他因荷包大失血而有點心痛;民國六十七年,我們那時每月薪餉1400元,一次休假外出,大家玩累而口渴,旗山猴突發現路邊有人賣椰子汁,乃主動說要請大家喝,當時台灣尚未有進口椰子,市面所看到椰子都是本島稀少的土產,價格自然高昂,而旗山猴一到椰子攤上也沒問價格,直接就向老闆說要三杯,喝完後付帳,老闆說一杯160元,三杯480元,只見旗山猴臉色有些慘綠,一下子就去掉薪水的三分之一,任誰都會心痛,但他還是笑笑的忍痛付錢了事,日後旗山猴在其住家邊種了一大片的椰子園,不知是否是因受到此事影響才種的。
旗山猴初下部隊時,分發在繁華熱鬧的台北市,那時也確實讓他過了幾年悠哉的得意生活,特別是在砲12團任高砲官時,他的傳奇更是不斷;砲12團位於圓山動物園內,旗山猴每次飯後,總會拿些食物到猴園去餵猴子,也經常到猴園的環護河上釣吳郭魚,沒想到這些舉動久而久之後,竟會讓猴園猴王對旗山猴產生「情愫」;猴園環護河裡的吳郭魚非常鮮肥,小兵見旗山猴魚獲不錯,於是多人群起仿傚,起先都是規矩釣魚,後來卻有貪心而異想天開的「天兵」,竟想用軍用蚊帳去網魚,而且還學漁夫拋網式的往猴園環護河拋擲,畢竟東西不一樣,蚊帳不但沒像魚網般的張開下水,反而卡在猴園牆上,這下小兵想要拿回蚊帳卻搆不著,一看闖禍後只好自己跑掉;猴王這時也順勢越過環護河,藉著攀附蚊帳逃亡出去,奇特的是,猴王竟很有本事的直接找到正在浴室洗澡的旗山猴,當猴王一見旗山猴後即很興奮的跳到他頭上去,搞不清楚狀況的旗山猴被猴王一跳,也跟著嚇一跳,當他回神過來時,馬上把猴王甩一邊,光著屁股迅速關上浴室門,把猴王關在浴室裡,再通知園方管理員,待管理員一到,才發現猴王已從窗戶逃脫,到最後還是園方以麻醉槍逮回,當然動物園也向團部抗議小兵丟蚊帳之事,但因猴王有捉回,團部也沒認真追究,最後還是不了了之。
旗山猴結束高砲官職務,再回部隊幹連長時,卻是他軍旅生涯時運不濟的開始,他遇上一位榮譽心極強的15期學長營長,這營長對部屬嚴格要求需達事事完美,相對對這位大而化之個性的旗山猴甚是頭痛,也因此比較會挑剔找旗山猴麻煩,只是有時候會過分到令旗山猴不堪,就在旗山猴結婚時,不但不准其婚假,竟在其改請事假後,還藉故緊急召回,並為遲回理由再送旗山猴兩個小過當作結婚「紀念」;而旗山猴處置部隊事務時,通常都會以士兵立場來為兵著想,所以帶兵甚得軍心,但往往常因如此而違背上級命令,遭致營長反感;當年他駐防馬祖東莒時,一次夜裡,有人發現大陸「水鬼」上岸,馬防部發佈雷霆演習後,旗山猴的營長要求所屬各單位衛哨全副武裝上陣地,但旗山猴卻想著,大陸「水鬼」只是結業訓練,並非來搞破壞,且重裝備的槍砲水鬼也帶不走,反倒站在陣地明處小兵,是很容易遭到「水鬼」偷襲,而且遇上偷襲的「水鬼」,這些瘦弱小兵絕非是受過專業訓練「水鬼」的對手,萬一賠上一命,對家屬也無法交代,因此要求所屬衛哨全部改站寢室,以保護人員安全。
當營長一一查哨時,發現旗山猴下屬各哨,竟都沒人上陣地,之前對旗山猴已是不懷好感,現又見旗山猴沒順從其令,於是怒氣沖沖打電話罵了旗山猴,電話中旗山猴解釋半天仍不為營長接受,營長反要旗山猴馬上到營部報到;年輕氣盛的旗山猴自認沒錯,而平時即老受營長的氣,在幾分火氣下,抱著同歸於盡心理,帶著上膛手槍,獨自一人摸黑上路向營部報到,不過還沒見到營長,營長即以已就寢理由,要營部軍官轉告他回去,此事表面平息,卻是埋下日後營長對其更加憎恨、報復的導火線。
嗣後又有三個旗山猴所屬小兵,因返台休假時遭憲兵登記違紀,旗山猴一下子又「特殊待遇」的「榮獲」兩支小過,但在部隊移防或其他可記功之事,營長卻故意置若罔聞,再加上其他種種莫名其妙的妄織罪名,斷斷續續讓旗山猴很快積滿了兩個大過、兩個小過、兩個申誡,就在即將滿三大過而「畢業」的最後關頭時,所幸因有另位15期禤更生學長的助力,來幫他擋掉了幾個後來又追加的懲處,使其免遭三大過到洗心莊「進修」的厄運;然而這些無過之過,著實給旗山猴打擊很大,最令他難過是同屬專科班班隊,擔任營長的學長,不但未給予照顧、教導學弟的關愛,反是不斷的記過、懲處,就如欲置之死地般,這些寒心的失望,讓旗山猴退伍年限一到,即不經思索,馬上選擇揮別軍旅生涯,防砲部隊或許因他的退伍而損失一位優秀的中堅幹部。
退伍後,旗山猴以其機工專長考進台塑南亞廠,下班仍是以務農為主,生活上雖是穩定,但因其慷慨大方的個性,經濟狀況始終沒有好轉,更慘是,一次因我期同學到訪,他又為表現其地主之誼,特要其妻外出買菜,不料其妻卻於途中出車禍,他的二十幾萬退伍金就這樣轉化成醫藥費而殆盡,此事也讓前去拜訪的同學們尷尬不已。
之後,旗山猴的父親因不知其財務情況,突然說要在自己土地蓋房子,唯孝至上的旗山猴當然立即配合說好,於是到處舉債張羅,而為還債務,旗山猴另外又找兼差工作,以他超人的體力,曾有連續數月在下班後,馬上又到別的工廠接班,而下工不休息,直接又上山整地,所有休息時間都是利用工廠的間休,也真是找不出有幾人有他那種耐力與精神。
民國八十七年五月底,為祝賀我期蔡建興同學結婚,一大票同學特別於婚期前夕北上,並聚宿於基隆林博文家,為讓大夥娛樂消遣,林博文特地席開好幾桌─麻將桌,旗山猴平時不諳麻將牌技,在現學現賭情況下,當然穩輸不贏,幾番下來,贏家全是由林博文老婆、陳允得老婆、王鐘逸老婆三人輪莊,旗山猴沒贏到半次,前後共失血四千多元,現場同學都笑稱旗山猴被「三娘教子」,事後我責怪他,不懂為什麼要跟人家賭,輸掉自己的血汗錢還被人笑,他竟還笑嘻嘻的回答:「都是自己的同學嘛,錢沒外流,幾千塊錢能讓大家高興就值得了」。
這幾年來,由於旗山猴努力打拼,債務不但還清,小孩也立業有成,現已無過去之經濟重擔壓力,且溫馨甜美的賢淑美麗妻子,還有乖巧和順的兒女,生活過得倒是愜意,不過其過去那種熱情大方本性依是沒變,每年荔枝成熟季節一到,他必定到處邀請老友過去採果,甚或先寄一大箱讓您品嚐,大家如有南下,不妨到旗山與他一敘,自可體會其待客的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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